对于一个没脑子的人来说，噢，对不起，应该是没脑子可用的，噢不，是没法用脑子的人来说，时间根本不值钱。一晃眼，半年 过去了。胡选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帝王般生活。脑部CT显示，他的病早就痊愈了，但是仍然是个神志不清的表现。生理上的吃喝拉撒睡都像是条件反射式的完成，其他与社会属性有关的行为，比如说话、看电视等等几乎没有。最喜欢静静的坐在一个地方发呆。你让他挪地方，他也能听懂，挪完后又继续发呆。兰文芳不仅不嫌烦，她觉得还挺好，每天的日子过得非常规律。孩子回来，有时调皮的去逗逗爸爸，见他没什么新鲜反应就去干自己的事去了。总的说来一家人也算是融洽。
这一天，下着大雨。豆大的雨滴中裹挟着夏末的暑气，敲打在那些行急匆匆的年轻路人身上，溅起一层淡淡的土黄色水雾。这是今年最流行的防水喷雾，古香城很多商场门口都可以买到。只要识别一下身份信息，就可以进入一个很短的通道，出来以后就像镀了一层薄膜一样。完全不妨碍呼吸，也不影响声音的传播，而外部的雨水却完全进不来。身体散发的热量就可以为它提供能源，大约能维持1小时。最有趣的是薄膜可以让一小部分雨水雾化，还能根据其温度反射出不同的颜色。温度越高，颜色越红，反之颜色越蓝。
兰文芳下了班，到学校门口接儿子，他正和同学们一起在广场上欢快的跑着、打闹着，几个人身上都隐隐泛着金光，就像天使一样。她的车就停在广场对面，儿子已经看见，与朋友依依不舍的告别后，快步朝她走过来。兰文芳欣慰地看着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儿子，满脸都是幸福。突然，一个黑影从另一侧车门闪了进来，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，惊得她浑身一哆嗦。
“老板让我来提醒你，时间到了。”面具男说完，又一个闪身失去了踪影。
兰文芳的心跳速度几乎到了180。人都走了好一会儿，血还在不断地往头上冲。她不得不大口的喘气来缓解。这一刻之后，她有一种预感，幸福怕是再也回不来了。
当天的晚餐特别丰盛，都是以前胡选最爱吃的菜。兰文芳从进家开始就马不停蹄地忙活，全然忘了上班的辛苦。胡选仿佛也感受到了与往日的不同，妻子给他夹什么，就吃什么，一点都不挑。
晚上，把儿子打发睡觉，兰文芳卸下一身疲惫坐在床头，看着身旁睁着大眼睛发呆的丈夫，一阵心酸涌了上来，一时竟没忍住，泪水夺眶而出。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，生怕儿子听见，只得任凭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。就这样哭了好一阵，才停下来，但肩膀仍不时的抽动。这样的夜晚，她不知已经历过多少回。她爬过来，扶着胡选的肩帮助他躺下，抚摸着他的头发，呆呆地看着他的脸。“对不起，真的对不起。” 兰文芳一边忏悔，一边按下了播放键。
优雅的旋律缓缓的从房间各个角落响起，悠扬、婉转，仿佛在描绘某位赢得神明眷顾的美少女在广阔的，充满春天气息的大自然中翩翩起舞。胡选的眼睛在这舒缓的音乐声中渐渐闭上，身体逐渐放松，呼吸也越来越平稳。兰文芳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床头，看着窗外的雨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，“这一切总算要结束了。我欠你的，只能下辈子再还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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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音符好似钥匙上的一个个小齿，照着顺序排着队插入胡选的脑子。当最后一个音符到达指定位置时，胡选脑子里的一把锁开了。往日的记忆像洪水决了堤一般涌现出来，大量信息的冲击逼迫他的大脑高速运转，信息流冲刷着大脑皮层的各个神经元，那场景像极了暴风雨的中心，生物电的释放此起披伏，甚至影响到胡选的脸部肌肉，时不时展露一个狰狞的笑容。兰文芳把头埋在膝盖里，用长长的头发挡住自己的视线，她不敢看胡选，也没法入睡，只能守在一旁默默煎熬，祈祷黑夜快些过去。
灰色的天、灰色的地，刚刚恢复神智的胡选再次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。记忆回归，让他了解了很多东西，也产生了很多疑问。但是在这个地方，胡选知道，不会好心人出来解答的。
“胡选大脑活性达标，可以继续挑战。”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回响在这片空间。
“我已经付出代价了，为什么还要挑战？”胡选大声驳斥。
“只有挑战成功的人才有选择的权利。幻境挑战启动！”和第一次一样，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。灰色雾气淡去后，彩色的世界显现出来。胡选站在一个小山坡下，挑战的内容还是要求到达山顶，只是周围的景色有些许变化。这一次，胡选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目标上，所有其他的想法一冒头就立刻掐断。400米、300米、50米、10米，胡选顺利的到达山顶。“这也太容易了”胡选站在山顶，享受着微风拂过面颊的凉爽，仔细总结胜利的经验：“原来秘诀就是专心和消除杂念。杂念一旦形成就会被迅速放大，最终成为绊脚石。”胡选对自己的总结也非常满意，但是另一个疑惑又立刻冒出来“为什么我会想得到呢？我完全没有类似的经验和知识啊！”这的确是件非常奇怪的事，不过，眼下恐怕也找不出答案。
“挑战成功，正式成为幻境会员。您将获得会员奖励。”天空中又响起了刚才那人的声音。同时一份清单被风吹过来，恰好落在胡选的手上。
“脑部潜能开发手册？”胡选看着清单第一条，随手一点。手册里的内容化作星星点点包裹住胡选，然后依次进入他的脑部。过程不超过10秒，但是书里的内容，他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。
“真神奇，竟然能够在梦境中学习。如果按照一万小时定律，训练一名专业领域的大师级人才可以缩短一半的时间。”胡选大大地伸了个懒腰，心中燃起了熊熊的斗志，“谢谢啊，谢谢！这的确是改变命运的法宝。”他几乎忘了半年来像个智障、白痴的屈辱，甚至还有点感激那位把自己诱骗进来的苍龙。
“协议签订完毕，即日生效！”正当胡选兴奋如获至宝的时候，那个不和谐的声音又出现了。他低头一看，自己的手正好按在清单旁边的“同意”键上。
“糟了，又上当了！”胡选惊慌失措，赶紧仔细阅读条款。“会员自愿接受潜能开发即代表协议生效，不可取消。今后的训练中会员开发的一切功能都归幻境集团所有。幻境集团有权在任意时刻租借会员能力……”条款很长，总的来说就是个卖身契，不，应该叫卖脑器。违反条款的，轻则强制使用，重则直接毁脑。此刻的胡选恨得牙痒痒，他想骂人，想反抗，可是他也清楚，自己完全不是对手。从此以后自己恐怕只能沦落为别人手里的工具、奴隶。沮丧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大脑，他开始哽咽，那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也跟着凑热闹。胡选知道自己要醒了，清单上好像还有好几条没来得及看呢！他马上调整情绪，集中注意力，可是清单上的字变得十分模糊，一直到最后他勉强猜出倒数第二行中间的两个字——“真相”。
真相？什么真相？胡选睁开眼睛，梦中的所有情绪回到现实后都消失得一干二净。但是他的记忆是真的恢复了，他知道这半年来妻子多么的不容易。于是下意识的想去抱一抱她，可是手伸过去却没碰到半个人。他顺势转过头去，看见妻子穿着白色的睡衣蜷缩在床头，长长的头发耷拉下来，一动不动，人不人鬼不鬼的。胡选的睡意一下子全没了，他赶紧起身，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臂。没反应。他又加大了力气拍了拍，还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。
兴许是真的太累了，兰文芳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，她最害怕的事情正在梦里上演着。她梦见胡选真的死了，自己伤心欲绝。一到晚上就不停地哭不停地哭，哭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。她亲眼看着胡选打开房门慢慢靠近睡梦中的自己，半边脸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辐射的热量，就是醒不了。她只能看见他的背面，但是可以肯定此刻的胡选一脸怒气，想要找她讨回公道。她只能远远的看着，无能为力。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！”梦中的兰文芳大声地喊，可惜他听不到。他抓着自己的肩膀，使劲晃动，好像还在大声斥责着什么。“对不起，是我错了，对不起！”兰文芳苦苦哀求。
“文芳，文芳，你怎么了，别吓我啊，你到底怎么了？”胡选发现兰文芳的脉搏特别弱，怎么拍也不醒，顿时慌了手脚。他使劲搓着妻子的手，拍她的脸，摇晃她的肩膀，呼喊她的名字。
兰文芳缓缓睁开了眼睛，她看见胡选在她身旁，眉头紧锁，还在不停的摇晃自己。以为胡选真的讨债来了，肾上腺素激增，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。“我错了，对不起！我错了，看在孩子的份上，你放过我吧！求你了，求求你了！”说到最后，嗓子竟然发不出声来。
“文芳，是我啊！”胡选一把抱住她，手紧紧地按在她的背上。“别怕，我回来了！”
“呜，呜，你回来了？你活着回来了？”感受着熟悉的力道、熟悉的味道，兰文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。她害怕看他的脸，更害怕他看到自己的脸。只能任由他抱着，希望时间拖得越久越好。
“文芳，你刚才真是把我吓死了。”胡选松开手，转而扶住兰文芳的双肩，想要看看分别了半年的妻子。兰文芳本想把头一直放在胡选的肩上，怎奈他突然松开，本能想抱紧对方，却错过了最佳时机，只能赶紧低下头，借头发挡住脸。
“这些日子，难为你了。”胡选脑中浮现出妻子每日照顾自己的画面，心里满是愧疚。他不自觉的去抚摸对方的脸颊，替她擦拭眼泪，又轻轻撩起她的长发。
“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！”兰文芳又扑了上去，一把抱住胡选。胡选一愣，随即又放松下来，任由她在自己的怀里哭。也许把苦涩的泪水流干了，明天就会迎来希望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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